台東和平國小~以藝術教育連結孩子的生命經驗

「你生命中有我,我生命中有你,我的生命精彩是因為參雜了一點你的影子。你還小,但是沒有關係。你願意相信我嗎? 讓我們一起走這條路!我就帶著你,你也跟隨著我,也許某一時刻你是我這個計畫的作品,也許有一些時刻你就創造了某一些我的生命經驗。」

這是台東和平國小陳豪毅老師心裡想對學生說的話。

後山台東的和平國小,位於台11線台東段的一個小點,是成功鎮和平部落的一所迷你藝術小學,全校80%都是阿美族的學生。被暱稱為「好意老師」的陳豪毅,畢業於台北藝術大學藝術史研究所,曾和一群藝術家朋友在台北創立自己的工作室,一起辦展覽、做策展。在和平國小教書三、四個月後,他發現傳統按本教課的方式並無法真實呈現這些孩子的能力,所教的內容跟他自己、和孩子們的生命經驗並無關連,因此他開始改變方式,從藝術人文的角度切入孩子的生活介面,來激發孩子們的學習力。由於他是美勞教育公費生,必須在學校服務滿四年,2011年8月來到和平,中間離開去服了一年二個月的替代役再回來,至今有三個年頭。

師院畢業的他,很清楚師院教育嚴重缺乏與現實面的連結;
和孩子們有相同成長經驗的他,很明白自己的學生缺乏怎樣的優勢;
在研究所做策展的他,很懂得如何挖掘問題、重新組織、用另一種語言來傳達。 

當和平國小向公益平台「為偏鄉孩童開啟另一扇眼睛」攝影教學計畫申請19台二手相機,並交由陳豪毅老師保管時,在攝影志工老師侯方達到校上完四堂攝影課程之後,陳豪毅挑選出其中狀況較好的5台,讓高年級學生每天練習拍一個人的各種表情動作,做成逐格動畫。

「一件事要一直不斷重複去做,且要做到極致,在其中就會發現一些蛛絲馬跡!」陳豪毅堅持課程一旦啟動,就要讓學生安排進入他的生活中,不能中斷。2012年蘭嶼核廢料事件發生,陳豪毅就在藝文課教孩子們折紙飛魚,讓孩子閱讀原住民海洋文學家夏曼藍波安的文本,瞭解一些時事動態,接著帶孩子製作鯨魚、海豚、旗魚、漁船、波動海浪等相關道具,再用孩子拍攝的1000多張照片,讓他們分工進行「飛魚的朋友」動畫創作。

在當兵入伍前最後一天,他利用在學校上課時間邀請全校師生都來幫他剃髮,他班上的五個孩子不停地按下快門,用相機拍攝Stop Motion,將整個過程做成一支行為藝術作品,彷彿全校每一個人都跟你有關連,每一根髮絲都跟你的生命有牽連。陳豪毅深知沒有體驗的學習是很容易淡忘的,所以他用自己的這顆頭和孩子們用相機所拍的這些影像與時間為他們留下回憶與感觸。

不論是影像游擊隊、撿漂流木做坑燒或是印度沙畫階梯,陳豪毅就像一位課程設計師一樣,每一個學期他都會挖掘更開放性的方法,每一天他都在設計新課程給學生。整個過程猶如將學生當成藝術品在創作、經營、策展,而這作品是活生生的、會思考、會成長的。孩子們其實有能力一個人站在台前去報告自己喜歡、想要研究的事情。所以陳豪毅不把小學生當成小學生看待,反而持續努力在課程中挖掘孩子喜歡的元素,讓他們親身操作、儲備必需的技術與方法,他唯一要探索的是學生有沒有動機,刺激學生一直學下去。

「我覺得我們的教育體制都把我們切分得太明確、太零碎,教數學不用管國語課的事情,教國語不必管自然課的事情,到了藝文課就通通都拿去上國語、數學,這樣對學生有何幫助,孩子的生命不能這樣被切割。學習應該是一種跨領域,因為現實的問題也是跨領域的!譬如做一張桌子會牽涉到數學、工藝、美術、設計,所以學校的學科界線也應該打破,讓孩子去張羅所有的事情,讓他們學習如何小組合作,建立小組共識,一起去完成一件大家想做的事。」

因此,他開始用平板電腦帶google文件教學,在課堂上建立社交的對話能力,讓每個孩子都可以同時編輯同一份文件,培養打字、查字典、使用資訊、表達與討論、及具備相關知識的能力,這樣孩子做出來的作品就會生動、言之有物。在小組合作時,孩子們可以討論解決方案是什麼,如果沒有答案,我們一起來找別人幫忙好不好;當知道自己最弱的部分是什麼時,可以請求比較善於講話的同學去發表,我們來幫忙查資料。陳豪毅說:「每個人都有差異,我們的教育都習慣弭平差異,其實差異不是不好的事情,差異是每個人都有自己在行的事情,何不加強每一個孩子在行的事,讓課堂氣氛更好!」 

和平國小有一份自己的出版品,叫做《和平國小的祖母綠食譜》(祖母綠,Cumuli,阿美族語”蝸牛”之意)。那是陳豪毅邀請曾以台九線東部南迴段範圍執行《蝸牛料理影音訪談計畫》的張恩滿擔任「藝術與人文教學深耕計畫 」駐校藝術家,以駐校一個月的時間帶孩子完成一份《和平國小的祖母綠食譜》。

這一份食譜延伸開來,讓孩子進行一場跨領域、跨學科、結合生活文化經驗且身體力行的學習。在語文科方面,安排蝸牛相關文本閱讀,了解蝸牛是原住民飲食文化中的一環;在自然領域部份,帶領孩子撿拾蝸牛,並學習查詢與蝸牛相關的知識;到了藝文課程,孩子們帶著藝術家進入部落採集野菜、詢問家裡的長輩要如何料理蝸牛、如何去除黏液,然後一起蒐集海膽、海菜、野菜等需要使用的食材,共同創作一道道特色各異的蝸牛料理,製成食譜。

「透過這樣的過程,孩子們會知道飲食文化與藝術的連結是什麼,他們會學習如何提問、如何善用知識。蝸牛食譜這項作品充其量只是一個道具、一個檔案、一個附加品,這整個創作實驗的過程才是真正的作品本身,過程才是最重要的學習重點。」 

另一項課程設計是從影像概念出發,陳豪毅邀請一位使用掃瞄影像創作的藝術家朋友帶孩子了解影像不是只有電腦繪圖或照片而已,讓每個孩子用臉和身體貼在掃瞄機上,製作一張屬於個人的臉譜。放大輸出後,貼在校園的圍牆上當做全校學生的集體藝術創作「當你看見You See Me」,貼在在學生的家裡變成家族圖像,貼在社區的開放角落則形成部落的特色景觀。把照片變成海報到處貼,用不同的表現方式,可以讓影像發揮更大的力量,陳豪毅稱之為「海報游擊戰」!這種游擊是一種非語言所能掌握的宣示,而是透過行動去傳達,孩子們一旦做過就會知道這些東西是有一些效果的,是會產生一些影響力的,甚至掃瞄的對象也可以不局限於人,而是樹幹或地上的野草、昆蟲。

在教育體制內的老師向來不太需要跟別人合作,只要把自己跟孩子安置在教室裡就好,但陳豪毅認為這樣會縮限孩子對事情的認知。

「我知道問題在哪裡,我直接解決問題,而不會因為體制的限制或心理包袱而自我設限。」因此他不斷找藝術家來合作設計課程,這對他其實是一件超級--無敵--麻煩--累!的事情,因為除了要跟藝術家討論課程,還要準備材料、製作道具、帶孩子出門、把作品做出來,要記錄、要收拾善後…。

「我很清楚跟別人合作是學習過程中很重要的經驗,透過這種方式建立合作與社交的對談方式,才能有更好的想法帶給孩子,這種經驗很強大,它無法立即顯示成果,但是它會在將來某一個時刻讓你碰到問題的時候自己去想辦法解決!」

他也很明白地告訴孩子,有些東西是老師無法帶給你們的,它必須要從你們自己的嘴巴跟身體,去和別人合作,才能夠慢慢地成長出來;有些東西我們不一定要等到你出社會,才告訴你社會是殘酷的,我們必須在學校就讓你知道現實是什麼?你必須自己去跨越、去採線、去犯規看看,去體驗這種感覺是什麼?因此經常受邀演講的他,也會帶著孩子一起去,讓他們在大人面前去演講,讓他們為自己上一堂課,實際感受那種真實的衝擊。 

在陳豪毅的課堂上,氛圍是流動、有趣的,孩子們抱著平板到戶外草地上,帶著相機到部落做訪問,練習探索、創造、發明、犯錯、失敗、自己轉譯。擅長挖掘小朋友喜歡什麼的陳豪毅,接下來找了藝術家準備蓋樹屋,因為孩子們非常喜歡爬樹,那是一種”沒有目的”的超級喜歡,為了加強孩子這種「沒有目的目的」,陳豪毅會問孩子,關於某個喜愛的主題我們一起來看有哪些東西可以看、可以學,先讓孩子喜悅,再去教他知識,孩子就會更能吸收、也更有Power。

他的教學也很強調「巧合」!譬如孩子今天意外發現一個鳥窩、窩裡有根羽毛,正巧學校在上樹屋的課,他就會在藝文課裡試著帶學生做出一個鳥屋來。「老師必須具備藝術家的高度敏銳度,快速掌握學生喜歡什麼,將這些微妙的巧合連結到課堂上,課堂才會變得有趣,學習才會具有擴散性。」

在這個媒體迅速竄流的時代,陳豪毅也透過影片、動畫、電子書、海報、漫畫等幫孩子創造自己的檔案,期許當有一天孩子碰到問題卡關時,可以在網路上看到我們曾經共同做過的作品,這些真實存在過的經驗的,會讓他知道自己該走哪個方向走!

「教學是互相的,是很感受性的,是很趨近靈魂的創作方式!我希望教育可以放下界線,不要再零碎切割孩子的生命,不要把孩子帶進牛角尖裡;我希望孩子不必具備10萬分的戰鬥力,即使學業力不強,但他們懂得木工、懂得攝影、懂得很多不同的東西;我希望他們能找到對自己的認同,真誠表達自己的靈魂,能夠找尋自己可以永遠活下去的動力!」

延伸資訊:
和平跳頻 Hoping Hopping / 台東縣成功鎮和平國民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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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有一種海浪叫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