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故事

（攝影 / Offshore Life Studio 王睿）

根據考古資料推測，4000多年前，居住在台灣的史前居民與鄰近島嶼有著密切往來，這些島民擁有能頻繁穿梭在這片海域的航海能力。源自台灣的古南島語因此散播開來，先後傳遍了島嶼東南亞和大洋洲群島，南島語成為世界上使用人口最龐大的語言，分布在夏威夷、馬達加斯加、紐西蘭與拉帕努伊（復活節島）之間。（註一）

「我們的祖先就像是太空人，是地球表面上最偉大的探險家⋯⋯對祖先來說，獨木舟就像是他們的太空船，但我們卻一點都不了解它。」夏威夷人天文航海名人堂Dr. Nainoa Thompson曾經這樣說。 

一個台灣女生，從划船開始認識夏威夷文化

2020年，在疫情蔓延全球以前，當時住在美國加州喜愛海上活動的江伊茉（Yvonne），在因緣際會之下，接觸到支架大洋舟（outrigger canoe）的划船運動， Yvonne說：「划船是一個齊心協力的團體活動，在船上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我們叫彼此座位一、座位二、⋯⋯、座位六。一跟二在最前面，他們的責任是要看浪，要『配速』給每一個人；三、四、五要看船身左邊的支架、看左邊來的浪是什麼狀況，就像是船的『引擎』，划就對了！是努力、用力的部門；座位六就是『舵手』，要給予指令。」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事情，不論身份高低，彼此就像一家人，這樣的共識與氛圍讓Yvonne從此愛上划船，經常飛往夏威夷學習。

「我們在學划船的時候，會學到很多夏威夷文化，比如說翻船（huli）、停船（lava）都是用夏威夷語，在不知不覺中，好像就被融入了不一樣的文化」。支架大洋舟與夏威夷的緣分很深，夏威夷人相信，是祖先們在廣闊的海洋上划著舟船到這裡，他們才會在此落地生根，而支架大洋舟，便是他們與祖先之間連結的紐帶，他們十分珍惜且尊重划船的文化。不僅如此，支架大洋舟本身也有意涵——船身的前半部代表男性，後半部代表女性，象徵著孕育下一代、傳承。「對耶！就像舵手會培養出下一個舵手一樣！」Yvonne說。

對划船著迷的Yvonne開始一週4次練習、一年參與14次比賽的划船生涯，她驚訝地發現，相較於其他一季一次的運動賽事，划船比賽的舉辦時間大多都落在秋冬季，那是因為現代的划船競賽仍然依循著古時候這群海洋子民遷徙的時節，配合著當時的天氣條件來進行。划船並只不是一項運動，而是與夏威夷、南島民族的文化緊密相連的一種生活。

你來自台灣！？台灣是我們的祖先！

為了參與國際划船比賽而到過不同國家的Yvonne，接觸了許多同樣使用南島語的選手，她說：「每個知道我是台灣來的人都說：『喔，那你們是我們的祖先！』當時我還不認識台灣在南島文化中扮演的角色，我還想說他們講的是Thailand吧！ 」

不少選手都知道台灣是南島語族的原鄉，他們的祖先們就像是行走在藍海上的太空人，在過去幾千年間移民各地，將屬於南島語系的語言，散佈遍及於印度洋與太平洋。他們是如何做到的？

早於麥哲倫的五個世紀以前，玻里尼西亞人（註二）就能在不見邊際的太平洋中，根據日月、星象、海流、風向、飛鳥、海洋生物等自然現象，橫渡佔有地球表面積大約三分之一大的太平洋，來往於夏威夷、拉帕努伊和紐西蘭三地。這個稱之為「天文航海」的技術，如今在紐西蘭、夏威夷等國家正積極地復興。

望向大海，現在有一艘沒有載有任何電子航行儀器的Hōkūleʻa（大角星號）自1976年開始，復興著古時候的天文航海的技術。為了將「Malama Honua（保護地球）」的訊息帶給全世界的人們，他們以三年的時間進行史詩般的全球航行，並在2017年時完成了這項紀錄，聽聞未來將有一天也會來到台灣。

台灣人的自我認同

「原來南島語系是由台灣遷徒出去的！」過去長居國外的Yvonne，在認識了台灣與南島語系的關係及其展開的航海文化後，對於這塊土地有了更深的敬意，「回來台灣之後，我想既然我接觸到這些文化，我也想讓大家知道我所學習的文化認同⋯⋯所以我想用一艘支架大洋舟，連結國際南島和台灣原住民文化！」

雖然台灣研究南島文化已行之有年，但大部分人都從人類學、地理學等學術層面來驗證與推廣，Yvonne想讓大家從海文化的角度，自然而然地將台灣寫入南島文化的藍圖中。於是，Yvonne在2022年四月底創辦了「台灣南島支架大洋舟航海社會」（TOCVS），五月時參加了東浪嘉年華，並且向台東縣政府提案，在九月舉行了「藍海生活節」，邀請Kimokeo Kapahulehua（Uncle K）來到台東。（註三）

Uncle K與南島台東隊

Uncle K是夏威夷Kimokeo Foundation創辦人，出生於航海世家的Uncle K，他的叔叔曾在1976年完成從夏威夷划船到大溪地的創舉，當時叔叔給了Uncle K 一項責任（kuleana）；要他划遍所有的夏威夷島、完成一千六百英里的航程，並且到世界各國去推廣夏威夷的航海文化。如今，以海洋文化為使命的Uncle K是夏威夷的國寶級大師，也是一位相當受人敬重的資深文化顧問。

Yvonne說，在夏威夷，凡舉任何婚喪喜慶、大興土木的工程，都會請一位原住民耆老來進行祈福儀式。原住民承接著土地賜予的權力，象徵著大地之子，是十分特殊的存在。

2022年12月3、4日Yvonne創辦的TOCVS組織了台灣第一支「南島台東隊」，前往新加坡參與世界各地支架大洋舟愛好者重要的海洋文化盛事——「支架大洋舟海洋盃」（Singapore Ocean Cup 2022），Uncle K也同南島台東隊一起到了新加坡。南島台東隊的成員有漂流木藝術家、編織藝術家、國小老師、退役中校、大學生⋯⋯等，來自阿美族、魯凱族、阿美卑南混血與漢族，其中的陳豪毅與Lafin Sawmah是公益平台第4屆夏威夷共學群成員。雖然他們都不是專業選手，但憑藉著對海的渴望，他們在兩個月內緊鑼密鼓地練習就前往新加坡參賽。

依照慣例，比賽前會有祈福儀式，今年所用的花環（ti leaf leis）是由南島台東隊的五位選手編織，祈福儀式首先由Uncle K 吹奏海螺號，並以夏威夷古語吟唱，接著是紐西蘭毛利人的古語吟唱，然後便是南島台東隊以傳統「擡船歌」獻上祝福。Yvonne說：「這三地剛好是南島語系分布範圍裡最北（夏威夷）、最南（紐西蘭）、以及南島語系的起源（台灣）好像我們在這裡做了國民外交、得到了南島的話語權！」

藉由這次的比賽，來自台東的選手們把台灣的故事帶了過去，儘管是他們是比賽的初生之犢，仍然在本次賽事中奪得了2銀1銅的佳績，讓每一位參賽者都相當興奮與意外！

海洋的印記本就存在於我們生命中

在蘭嶼，划船並不是從海上開始，大人會帶著孩子在山上種一棵樹，等孩子長大了，樹也長大了，才能將樹木做成船。來自蘭嶼達悟族的智慧，讓資源從土地延伸到海上，變成一個永續的循環，擁有這些原住民珍貴傳統的台灣，更應該投入於海洋文化的復興。

Yvonne希望台東能為復興海洋文化的基地，以這裡的活水湖為優勢，讓大家可以在安全的場域中進行划船培訓，她未來也想成立一所航海學校，讓海洋文化、支架大洋舟的知識傳遞。若更多人能看見台灣原住民的文化與南島文化相互交融的部分，或許我們所在的這塊島嶼的傳奇將在全球更廣為傳頌。

仰望星空、讀懂海洋、修復海洋與我們之間的關係，是否就能更靠近自己的文化內涵一些？這些柔美的歷史，本就存在於我們的生命當中，等待著被喚醒。

【延伸閱讀】

Podcast | 從這裡出發，航向世界：當南島支架大洋舟來到台東部落 ft. 台灣支架大洋舟協會 Yvonne & 極限白日夢 Irene

Instagram | 台灣南島支架大洋舟航海社會（TOCVS）

註一、澳洲考古學家貝爾伍德（Dr. Peter Bellwood）表示，台灣原鄉論中最重要的關鍵就是語言，在東南亞及太平洋群島有超過4億人使用南島語言，他們在單字和建構語言方面有許多共通點。語言學家一致認為，台灣是可以追溯南島語言的最古老地點。幾千年前，這些語言由台灣傳到了東南亞和太平洋島嶼。貝爾伍德指出，南島語族最早起源於台灣。（資料來源：世界南島語族源自台灣 《南島起源》人類歷史最偉大的篇章）

註二、玻里尼西亞一詞來自希臘語，「許多島嶼」之意，指座落在東太平洋的眾多島嶼。玻里尼西亞群島位於紐西蘭、夏威夷和拉帕努伊 （復活節島）形成的三角形內，星羅棋布地橫跨廣闊的東太平洋中。（資料來源：Khan Academy）

註三、2022年經由Yvonne的引薦，台東縣政府於9月17日至27日舉辦「藍海生活節」，邀請Uncle K來到台灣，並且帶來親手打造的支架大洋舟並從杉原灣航向都歷海域，眾人在海岸邊進行夏威夷的祈福儀式，舉辦這一場如同「回家」的南島原鄉之旅。藍海生活節舉辦的期間，Uncle K和Canoe Academy創始人Denes Szaszak先生也到了台東的均一國際實驗高中，分享支架大洋舟與南島文化的聯繫及其對台灣的重要性。均一學生獻唱了夏威夷歌曲Oli Mahalo，Uncle K感動地說若閉上眼睛他會以為他此刻身在夏威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