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心而生——江賢二藝術園區建築理念
走進一件作品裡,是什麼樣的體驗?「江賢二藝術園區」將於3月15日正式揭幕,這是一個將「自然、藝術、建築」融為一體的場域,由藝術家江賢二與在台灣、德國兩地執業的建築師林友寒共同設計,廖明彬董事長的清水建築工坊負責施工營建,以及台東建築師黃文榮整合在地的設計。透過江老師與友寒建築師的對話,首次為您揭開園區開幕前的序曲。
在入世與孤獨之間,在自由與制約之間
「每個創作者,都需要有一個非常安靜的空間,一個沒有人會批評的、能靜靜消耗時間的、讓他可以冥想、反省的空間。」林友寒建築師談起當初接下園區建造委託案時第一個考量,江老師作為藝術家,孤獨是一種偏好的狀態;而他同時住在園區裡,這座向大眾開放的「江賢二藝術園區」,入世則是它不可避免的使命。
如何在入世與孤寂之間找到平衡?林友寒建築師不禁自問:「我當然可以只想著為觀眾設計一座美麗的園區,但老師真的能在裡面繼續創作嗎?」這是他面對的第一個挑戰,也是最讓他感到壓力的難題。
第二個挑戰則來自於江老師創作特質,在過去60年,他的作品鮮少進入藝術市場,創作時無需考慮畫作是否能夠售出,展現了高度的自由與純粹。「我滿羨慕老師創作上的自由⋯⋯作為建築師,我反而比他享受到更多的制約。」如何與這樣一位自由自在的創作者合作,並在建築充滿限制的框架中創造溝通的方式?這是友寒建築師所面對的第二個挑戰。
園區腹地不大,且有緩坡,若要發揮建築的最大潛力通常需要大片平坦的土地。然而,園區獨特的地形反倒激發了江老師與建築團隊的設計靈感,「我們努力將限制轉化為建築與空間的優勢,五棟建築物以小量體,依海岸山脈的坡度融入環境的紋理。」江老師分享道:「近年來,我的創作也都有各種限制,隨著年紀增長,我發現自己不再執著於傳統的創作媒材,而是能更靈活地運用現有條件,而這種創作方式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友寒建築師表示:「我很幸運,江老師年輕時曾從事室內設計的工作,對空間有著深刻的理解。」兩人之間深厚的信任與包容,更是促成此次成功合作的關鍵。
由心而生(Change of Heart)
園區從入口處順應山勢斜切設計的接待中心(恭源接待中心),拉尖如教堂般的第三展覽廳(承翰館)、視野最遼闊的會館(筑弘亭會館),以及靜池兩側的第一、第二展覽廳(信義館、勤誠館),每棟建築都擁有獨特的樣貌。「這裡每個展廳、每一扇窗的開啟、每一道光的進入方式都不盡相同。」擔任園區開幕首檔大展的國際策展人南條史生曾多次造訪園區,對園區的展廳設計讚嘆不已,它與多數美術館白盒子式的四四方方展間截然不同。您或許好奇,為何園區的建築形式如此多元?
「比如,第二展覽廳原本是江老師的舊畫室,建築設計不一定要把它跟園區變成統一的樣子。」每一座建築都是友寒建築師對江老師創作歷程的一次回應,建築的功能與型態由心而生,是與他的情感、思維的呈現,這些建築就是他的「change of heart」。雖然建築形式多樣,但都以自然色彩為基調,清水模混凝土、耐候鋼版與周圍的樹木、水池相呼應,創造出和諧的氛圍。
自然,與時間做朋友

園區經典的靜池,從窗景望出去的景色,會受到外部景觀變化(如,樹木生長)的影響,江老師淡然表示:「變化是自然的,我們不必刻意去控制。四季更迭、風雨變幻,這些都是生命的一部分。」
接待中心和第三展覽廳的造型,猶如兩顆從海上衝上山邊的巨石。友寒建築師在選材上偏好自然、樸實的材料,他認為混凝土能夠記錄時間的痕跡,這種簡單、純粹的選擇,讓建築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簡單的材質會有很多故事在裡面,但是大致上還是讓人家看起來很簡單,我們這個園區的建築其實也是這樣。——江賢二
第三展覽廳的外牆採用耐候鋼和清水模混凝土,耐候鋼的磚紅色澤和材質的多孔性,會隨著時間的推移產生獨特的鏽蝕紋路。對於耐候鋼的變化,江老師說:「耐候鋼就像人的生命,會經歷不同的階段,我不要求它每個階段都要是美麗的,人過了70、80歲也會衰老。」友寒建築師接話:「老師,您依然很美。」江老師微笑著回應:「和人一樣啊,該醜的時候就醜,該腐蝕的時候也自然會腐蝕。」第三展覽廳的獨特不僅僅是建築材料,更是他對生命的哲學,江老師也稱它是「最能完整呈現我創作精華的作品」。
走進江賢二的〈13.5坪〉
第三展覽廳的原型來自江老師的雕塑〈13.5坪〉組件之一。多年前友寒建築師在江老師畫室中看見〈13.5坪〉,「或許我們可以把它變成一棟建築!」整個園區建築的概念於是誕生。江老師提出了兩個關鍵的設計理念,首先,他希望展覽空間能夠暗一點、並有安靜的氛圍,呼應未來在此展出的具精神性的作品。其次,儘管展廳位於園區高處,擁有遼闊海景,但江老師卻刻意降低入口的高度,將視線引向室內,營造出類似修道院的沉靜氛圍,鼓勵觀眾向內探索,靜心感受藝術與建築的共鳴。
友寒建築師說:「唸書的時候,我的老師是西班牙人,他不論設計教堂還是室內空間,他的創作身受愛德華多・奇利達(Eduardo Chillida)雕塑的影響。在設計第三展覽廳時,我試圖將〈13.5坪〉的能量注入建築之中,彷彿在江老師的作品中再造一個新的空間。」
「江老師的雕塑本來是一個完整的量體,我需要為建築開窗、挖空間,牆壁的厚度也必須維持一定的厚重感。耐候鋼的處理必須符合雕塑原本的帥氣與形態,那些切線的力道、位置和比例,可能只是零點八度或三度的誤差,稍有偏差整體就會走樣。」透過光線的調控、材料的選擇以及空間的比例,建築師成功地營造出一個既靜謐又充滿力量的展覽空間,讓觀眾在欣賞作品的同時,也能感受到建築本身所蘊含的深厚意境。
雕塑家對建築師的影響深遠,理查德・塞拉(Richard Serra)、愛德華多・奇利達、阿爾貝托・賈克梅第(Alberto Giacometti)等大師的作品,都曾啟發建築師對空間的思考。他們作品中所蘊含的時間性,讓建築師在設計時,不僅考慮空間的尺度和比例,更關注空間與時間的互動。第三展覽廳的斜屋頂設計,呼應了〈13.5坪〉中傾斜的線條,而室內空間的留白,則讓人聯想到江老師的偶像賈克梅第人物雕塑所散發的孤獨感。
江老師的雕塑幾乎從任何角度看都完美,但當我需要調整,比如樓梯需要加寬三公分,比例就被打破了。那感覺就像在海邊撿到一塊完美的石頭,你知道不能改動,但又必須因功能需求而做出改變。——林友寒
每次江老師踏入這棟內部挑高16米的建築,即使還沒有掛上作品,他仍能感受到空間所散發出的強大力量,當光線透過精心規劃的開窗進入到室內,所有的光線就會是一瞬間的變化。
耐候鋼的外牆上,有著「愛」、「慈悲」、「和平」、「人道」、「希望」等不銹鋼字樣,它們如同一群飛鳥,輕盈地停落在屋頂之上。隨著陽光的推移,文字的陰影與耐候鋼的鏽蝕紋路交織。這些文字承載了江老師對人性的深切關懷與對和平的真摯祈願,彷彿在無聲中低語吟詠。「在人類的歷史裡,文字的力量真的很大,我希望那些文字讓走進這個展廳的每一個人心情能平靜下來,稍微帶給他們一些些力量。」
不看海,向內心觀看;靜池與窗景
有人也會疑惑,為何臨海的園區卻沒有設置瞭望台?江老師說:「走出園區,太平洋的美景唾手可得,但我們希望提供給大家的是一種獨特的觀看體驗。」透過窗框將海景定格,有限的視角更能激發人們對自然的遐想。
最初的靜池設計僅有圍牆和水池,江老師反覆推敲窗戶的尺寸和位置,最終,找到了一個適合眾人身高的比例,既能讓孩童也能讓成人舒適地觀海,又能營造出深邃、靜謐的觀景氛圍。友寒建築師表示:「我們希望透過光線、距離和尺度的運用,在建築中創造出一些『矛盾修辭』,就像這個靜池,它是現實世界的一部分,又是一個獨立的、供人冥想的地方。」如今,江老師工作累了或是告一段落就會坐在這裡。有時燕子會飛來玩耍,輕巧的身影掠過水波,讓他倍感愜意。這個空間為江老師提供了一處安靜的歇息角落。
Collaborative Dignity 協作的尊嚴
被問及與江老師的合作過程,友寒建築師表示:「我和老師的合作中,我們會不斷地提出想法,我最快樂的就是:老師加一點,我少一點,我加一點,老師少一點,好像在畫布上的筆觸,一點一點地調整,我不會把老師的東西擦掉,老師也認為某些地方可以由我繼續加一點⋯⋯是一個容許我犯錯的過程,最終我們共同的決定都成為非常好的選擇。這種互相尊重、共同創作的模式,讓我們對彼此建立了信任。」
其實友寒的作品,有很多地方跟我這個人的藝術作品是有蠻多相關的、有很多相通的內在的東西,只是他是建築師,我是在平面繪畫上創作。——江賢二
「我之所以在設計中大量使用清水模混凝土,是因為它能真實地呈現建築的本質。」友寒建築師說:「清水模混凝土的肌理能展現出材料的原始質感,也保留了施工的痕跡。每一處的細微差異,都像是工匠們在建築上留下的指紋,這種真實感,讓我們看見建築協作的故事。」清水模混凝土能讓團隊合作過程變得可見的透明。
友寒建築師特別感謝清水建築工坊的廖明彬董事長,正是因為廖董事長對清水模混凝土的理解和精湛的施工技術,才讓園區的清水模混凝土牆面呈現出如此細膩而富有質感的樣貌。同時,他也對嚴長壽總裁的支持表示感謝,嚴總裁不僅提供了資源,更支持藝術家和建築師能夠無拘無束地創作。

江老師回憶起一次看到晨光灑落的一刻,至今仍難掩興奮之情:「看到清晨的陽光照在畫室鈦鋅板一條一條的牆上,那個畫面真的很美!我跟香蘭說,這是在全世界不一定找得到、而且是最好的一種感覺。」
江賢二藝術園區是江老師畢生最完整的藝術結晶,感謝多位企業家慷慨出資支持,為園區的落成注入可能,為感謝他們,園區建築以企業名、企業家或子女命名。
3月15日起,誠摯邀請您來到江賢二藝術園區,感受美與心靈淨化的藝術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