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新世界——2025 TC音樂節
2024 年，Taiwan Connection 邁入成立的20週年，以「再啟偉大」為題，向舒伯特那段短暫卻絕美的生命致敬；2025年，總監胡乃元則給出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主題：「來自新世界」。
「德弗札克所做的E小調第九號交響曲《來自新世界》，從標題來看，這首樂曲是在描寫新世界？還是描寫作曲家對家鄉的思念？」胡乃元說。
藏在樂譜裡的秘密
來自捷克的德弗札克當年受邀前往美國紐約擔任音樂學院院長，肩負一項特殊任務：為美國尋找屬於自己的音樂。在美國，他首次接觸到黑人靈歌及印第安文化音樂。黑人靈歌源於奴隸困苦悲慘的生活，卻也寄託著對宗教與希望的嚮往，唱出了人們的心聲。德弗札克的作品《來自新世界》融入這些民族音樂的風格，其中甚至可以聽見帶有類似東方色彩的五聲旋律，這五聲元素在全球許多國家的民族音樂中都廣泛存在，有時令人難以確切辨識其源頭，卻又感到莫名的熟悉與連結。
德弗札克筆下的「新世界」，或許並非單純的地理描繪，而是對人類靈魂的探索。聆聽這些作曲家的作品，每個人都會自然地回顧自身的人生經驗，這也恰好呼應了今年 TC音樂節的主軸：「從外部世界回望內在風景」，在樂曲之中，聽見那個仍在尋找方向的自己。
浪漫派音樂：情感與理性的交織
今年選曲布拉姆斯A小調小提琴與大提琴雙重協奏曲有一個特殊背後的故事。姚阿幸是布拉姆斯20歲便結識的朋友，兩人是音樂上最契合的夥伴，然而這兩位摯友曾斷絕聯繫好幾年。布拉姆斯所創作的這首小提琴與大提琴雙重協奏曲，是為了修復友情的一個禮物。「這種小提琴與大提琴共同演出的協奏曲很少見，某種程度上，布拉姆斯是用音樂向朋友傳遞某些訊息⋯⋯仔細聆聽，有些樂器間好友的對話，第二樂章有一段彷彿像小爭執，有來有往。」
胡乃元總結：「布拉姆斯是一個非常內向、敏感的人，他必須在結構性的樂章中處理他的情感，也就是說，他需要在理性與感性之間取得平衡才能寫出一首藝術創作。」
在音樂裡相遇，在世界裡學習
今年的音樂節，胡乃元選擇了貝多芬的F大調弦樂四重奏作為開場，這是一個頗為罕見的安排，因為一般音樂會鮮少以慢板樂章開場。「這是為了紀念鋼琴家傅聰逝世五週年。」胡乃元說，他與傅聰相識數十餘載，形容兩人關係亦師亦友。「我想現在這個時代，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樣對音樂如此執著、全心投入，他就是活在音樂裡的人。」
緊接著與胡乃元攜手合作布拉姆斯小提琴與大提琴雙重協奏曲是享譽「兼具技術與靈魂的大提琴詩人」的大提琴家 Gary Hoffman，他以深邃的音樂性、溫暖音色與高雅詮釋聞名。「Gary 是我大學時期的朋友，那時我還是學生，他已經在學校教琴了。我們已有三十多年沒見，我們都喜歡20世紀早期的演出風格，每位音樂家都有自己獨特聲音的年代。」
TC 這一兩年來持續邀請世界各地的音樂家與台灣樂手同台演出，這樣的交流不只是國際化的標誌，而是真正的刺激與養分。今年邀請的國際音樂家中，雙簧管演奏家 Juan Perchuan Ramirez 來自柏林歌劇院，英國管 Iria Folgado 則來自柏林音樂廳管弦樂團，兩人皆由旅居柏林的台灣法國號演奏家莊于輝引薦。
「這些音樂家有些彼此不認識，是透過朋友介紹而來，」胡乃元說，「我的一生主要是以獨奏為主或室內樂的演奏者的角色，平常不接觸TC音樂節室內樂團所演出的交響曲。正因為如此，這對我自己也是一種很好的學習，讓我重新擴展對古典音樂的理解。」「邀請國際音樂家來我們的樂團，主要是為了可以更激發台灣的音樂家。我希望大家能更主動、對音樂的追求更有急迫感。我們的音樂家很有潛力，但有沒有完全發揮出來呢？」TC 樂團正是個讓大家看見彼此不同、學習不同的平台。「音樂家之間是互相成就的。」
對許多國際音樂家而言，成為TC 樂團的一員也是一場「找回自我」的旅程。曾任紐約愛樂大提琴代理副首席的 Patrick Jee 表示，他第一次來就覺得TC與日常工作完全不同，很多團員居然自己會帶總譜來排練；第二年再來，他覺得這一週讓他重新面對自己，也想起了音樂的初衷——演奏音樂的喜悅（joy of making music）。
胡乃元舉例柏林愛樂：「他們每位團員都像獨奏家，指揮說什麼，有時他們還會反問：『您確定速度要這樣嗎？』這在美國樂團幾乎不會發生。柏林愛樂每一套節目第一次排練可能有點混亂，但他們幾天內就能凝聚出驚人的默契。」
從排練到舞台
在 TC 樂團的排練現場，「互相聆聽」是至關重要的。胡乃元表示：「排練其實是在解決技術上的協調問題，不一定是音樂詮釋的問題。」他在領奏時，拉琴的動作本身就是一種信號：「大家會知道這個速度有多快多慢，或如何漸快、漸慢。」除了速度變化，動作也會傳達音樂的情感和情緒。整個樂團的互動要靠大家的肢體語言才能一起往同一個方向，一起做好音樂。
小提琴家許軒豪在三年前加入 TC 音樂節的演出，他說：「其實跟胡老師一起拉琴的過程，我會發覺老師是希望我們給他一些回饋的，就像是我丟一個東西過去，他會偷笑，然後他再丟回來，那個過程是十分有趣的。」
TC 的大提琴家陳世霖在一段訪問中分享他的感受：「只要是經典的曲子，只要一段時間沒拉，就會需要重新再學一次。布拉姆斯的作品也是這樣，每個年紀去拉，都會有不同的感覺。」他用「包容性」來形容這些樂曲——無論在什麼階段重回它們的懷抱，總能照見此刻的自己。
談及舞台上的演出，胡乃元想起大學時老師的一堂課：「他讓我們讀《哈姆雷特》，教導我們表演若過於煽情會令人反感；但若不夠投入，觀眾也無法真正進入情境。」這個「點」，便是表演者必須學會拿捏的平衡：他們不能只靠技巧來控制樂音，也不能讓情緒全然失控地氾濫。
把音樂帶出音樂廳，把反思帶回生活
回顧 TC 樂團成立 20 年來的曲目選擇，胡乃元表示，他們演奏了許多 18 世紀末至 19 世紀末的經典。這些樂曲之所以歷久彌新，是因為它們能與現代社會產生真正的對話。「英文有個字叫 reflect（反思），你聽了音樂，會反思自己剛剛經歷的、感受到的。真正的藝術不是單純的娛樂，而是讓人回頭去想：我人生中什麼是重要的？」胡乃元最希望的是：當觀眾來到 TC 音樂節現場，能在那兩個小時裡，暫時離開外界的喧囂，完全進入音樂的宇宙。「只要你願意靜下心來，這些音樂就會走進你。」
TC 樂團一直致力於讓古典音樂進入人們的生活。今年除了 TC 音樂節的活動，胡乃元也延續去年的合作模式，邀請長期活躍於出版、翻譯與古典音樂領域的吳家恆主持，在不同獨立書店舉辦以音樂為核心的講座。這讓平常不會走進演奏廳的讀者，也有機會親臨現場，聆聽胡乃元暢聊古典樂。
「講音樂不是為了上一堂課，」胡乃元說，「而是希望讓人感受到：這些音樂背後有人、有情感、有故事。如果內容能觸動他，他就會想靠近，也會開始相信，自己是能懂得音樂的。」胡乃元認為，古典音樂其實和經典文學一樣，本質上說的都是人性。「像莎士比亞的戲劇、博物館裡的畫作，那些感動人心的作品，從來不是在講歷史，而是在講人。音樂也是。」
「我還是希望，大家最後會願意走進音樂廳，坐下來聽一場現場演出。」他說，「當你越聽越多，你會開始感覺出差異，也會越來越能判斷自己喜不喜歡。」
從未完成的樂章中，繼續走向新世界
談起 TC 的未來，他坦言：「從 2004 年創立到現在，我從沒預料過會走這麼遠。」當時只是想結合海內外的台灣音樂家在自己的家鄉，一場場排練、一場場演出，帶來一場場經典與感動。「音樂是所有藝術中最無法留下痕跡的⋯⋯畫可以掛牆上、書可以反覆閱讀，但音樂演奏完，它就消失在空氣裡。你唯一留下來的，是那一刻的感動。」
也正因如此，每一次演出都無法複製，也不該停留。他說：「我們不會因為做得不錯就滿足。每一次結束，總還是會問自己——下一次，我們還能不能做得更好？」
TC 走到今天，不是一場完成式的樂章，而是一段未竟的旅程。它是「來自新世界」的另一層含義：來自對未知的好奇、對自身的回望，以及，對音樂永不停止的探索。
2025 TC音樂節
▍室內樂團巡演—來自新世界
8.29（五）19:30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音樂廳
8.30（六）19:30 嘉義市政府文化局音樂廳
8.31（日）19:30 國家音樂廳
貝多芬：極緩板，選自F大調弦樂四重奏，作品135
布拉姆斯：A小調小提琴與大提琴雙重協奏曲，作品102
德弗札克：E小調第九號交響曲《來自新世界》，作品95
▍勇源×國際室內樂系列 I. 秋思．布拉姆斯
9.06（六）14:30 臺中國家歌劇院中劇院
9.07（日）14:30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音樂廳
9.10（三）19:30 國家兩廳院演奏廳
布拉姆斯：B小調單簧管五重奏，作品115
布拉姆斯：G大調弦樂五重奏，作品111
▍勇源×國際室內樂系列 II. 弦語與風聲
9.05（五）19:30 臺中國家歌劇院中劇院
9.11（四）19:30 國家兩廳院演奏廳
法蘭克．布里奇：《哀歌》，給兩把中提琴（1912年）
約克・鮑恩：兩首G大調中提琴二重奏（1920年）
法朗賽：單簧管五重奏（1977年）
莫札特：C大調弦樂五重奏，K. 515
▍輕鬆自在場 — TC悠遊法蘭西
9.09（二）19:30 國家兩廳院演奏廳
拉威爾：第二號小提琴與鋼琴奏鳴曲
羅傑・布特里：嬉遊曲，給雙簧管、單簧管與低音管
德布西：G小調弦樂四重奏，作品10
▍書店巡禮— 胡氏分享
8.03（日）14:30 高雄衛武營演講廳（衛武營會員專屬）
8.16（六）14:00 屏東永勝5號（屏東市永勝巷5號）
8.17（日）14:00 嘉義勇氣書房（嘉義市西區中山路616號K棟2樓）
8.22（五）19:30 臺北春秋書店（臺北市大同區赤峰街41巷7號）
8.23（六）14:00 臺中黝脈咖啡（臺中市南區台中路146巷2號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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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1 全面啟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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