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掘生命的有機美學 ─ 複合媒材藝術家許偉斌

以複合媒材的手法,將拾獲的物品當成創作主要媒材及元素的藝術家許偉斌,對生活周遭充滿著熱切的關懷與期盼。藝術創作之於他,是依循著自己內在情感的需求,而非外在的需要。向來敢言的他在教學過程中,經常感嘆台灣學子缺乏思考的習慣,總是看似有表情、有想法,但卻不敢表達自己的意見,其實只要願意講出來,就有機會被聆聽,只要敢提出自己的看法,就有機會探知自己所庫存的能量到底夠不夠! 

許偉斌老師在向陽薪傳木工坊指導原住民朋友金屬與木頭的結合

自幼就喜愛塗鴉、繪畫的許偉斌,經常代表學校參加比賽。高二分組時一度想考文組進美術系畫畫,母親知道後傷心地到學校哭泣,認為兒子的前途將因此被斷送,許偉斌只好先順從母意,考取了台北醫學院藥劑系。即便如此,許偉斌仍未放棄畫畫,依舊在大學時期舉辦個展,那時由於多幅大型畫作必須運送至國軍文藝活動中心展覽,既無經費也無車的許偉斌,硬是跟賣菜的朋友借了一輛三輪車,自己騎著車把畫作運載至中心佈展。畢業後他率性地把學士帽往母親頭上一戴,並說:「我已完成您的願望,現在開始我要去追求我的夢想。」說完就飛到美國加州。

1972年到美國,為了取得綠卡,許偉斌從事許多剪草、油漆工等苦差事,直至1980年才進入美國加州富爾頓社區學院主修陶藝與混合媒體雕塑,1992在美國加州州立大學藝術研究所扎實嚴謹的實作訓練下,取得陶藝碩士學位。1993年返台時,許偉斌不禁嘆道:「台灣是複合媒材的藝術創作天堂!」但這份感嘆中,其實含有一份無奈的心情。在國外,由於資源回收及分類執行得太徹底,藝術家反而很難找到具有歷史鑿痕的創作物件。返回國內,由於大家都太富有了,反而不夠惜物愛物,看著偌大的台北城都會裡,居然有許多傢俱、木材及鐵材被隨意棄置路旁,任憑風吹雨打自行腐爛,讓許偉斌感到這對一個有生命的物件而言,真是種極其粗魯的行為。

許偉斌夫婦撿拾舊家具、廢五金、建築廢料,海邊漂流木及巨石等所打造的家

 因為回收也是一種能源及人力的耗費,許偉斌與同為複合媒材的藝術家太太曹世妹,都盡量以「再利用」的觀念做為設計的主軸。任何的素材都可以做為設計的元素,馬蹄鐵也可以做成燭台架,磨砂輪也可以做成門把的裝飾,爆破的強化玻璃也可以做成漂亮的燈飾,其他如廢木材、花器、藥盒、瓶瓶罐罐…等隨手可得的廢棄材料都可以充分使用,重新賦予新的價值,這才是真真正正的環保。

看不慣台灣在藝術創作教學方面總是要求完整、必須合乎標準規格,許偉斌曾經開了一堂課叫做「不完美的完美」。他說,凡是人都會受傷都會跌倒,會痛會叫,這是成長必經的有機過程,所以不必每件事都要做到百分之百的滿意,在創作時,你可以在你感到很舒服的時候停下來,不要太過要求完美,太過完美,就不容易親近。許偉斌和曹世妹曾經發表過這樣的看法:「人們常有一種心態,身邊的東西用舊了,就想丟掉,換個新的。您對東西可以這樣做,那人呢?是不是人老珠黃,感覺淡了,就又要換個新人?其實,舊的東西有它的歷史記憶及文化意函在裡面,能看透表裏的人,一定會發覺其中隱含的美感。」

許偉斌老師在公東高工指導學生進行木椅改造

 今年65歲的許偉斌,自詡超級具有正義感,簡直就是雞婆一個,看不慣弱小族群被欺凌,儘管自己聲音小到不能再小,還是要儘可能為這些人發聲,為這些人出一些力、出一些點子,希望能讓他們自己自足,有足夠的能力接單出貨,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下去,甚至有能力再造福更多人。因此,當2011年初得知基金會要在台東多良的向陽薪傳木工坊,針對原住民朋友舉辦漂流木傢俱木工營時,便義不容辭接下這份使命,在向陽薪傳木工坊及公東高工展開四場漂流木創意改造的workshop。

擅長運用裂縫來表現作品創造更高價值的許偉斌,被友人戲稱為:「裂縫就是利潤。」(請以台語發音)因此,在指導學員實作的過程中,許偉斌也總是循循叮嚀著,凡是物質都是有歷史的,當你使用過、認識過,你將對它產生感情。盡可能去了解各種材質的特色與屬性加以表現,用不同的感情去看待每個物件的歷史與人文內涵,去欣賞每個物件與人在不同階段時期所展現出來的美感。

公東高工木椅創意改造營成果:兩張椅子去背以後,焊接金屬與木板,造型為不規則曲線椅背。

 就像人老了,其美麗可能是由長途艱辛跋涉的人生旅程中轉化成內在智慧,從其眉眼,甚至臉上的皺紋爬散出來;就像漂流木的一生,從小樹苗長成大樹,歷經暴風雨的沖刷,從山上滾落下來,它一定會有一些傷痕,這是自然造化的痕跡,在創作時不要輕易破除、抹去,因為那痕跡記錄著生命走過的風霜。漂流木的一生,就像原住民族群的遷徙一般,請保留這樣的特質,欣賞這樣的跡痕與過程,坑坑疤疤也是一種美,這就是作品所能呈現最珍貴的價值所在。

不論父母支不支持,只要自己堅持興趣,不管經過多久,人終究還會是回到屬於自己的跑道;不論你是外省人、本省人或是原住民,任何人都必須回歸自己的心靈原鄉!

幾度深入原住民社區部落,走進他們的家庭,和他們一起用餐、認識他們的家人,瞭解他們在生活上都用些什麼、想些什麼的許偉斌,心中萌起了一份願心,他開始累積基金,期盼未來能在台東打造一個漂流木工坊,讓真正有心、有能力的朋友一起來共事,或提供場域讓自備材料的創作者在此銷售產品,他希望能真正幫助到需要協助的小地方,為這些朋友出一份力、出一些點子,讓他們培養足夠的能力接單出貨,在自己的家鄉自給自足,自立深耕,打造一個更為永續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