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益可以不一樣 ─ 每個人都是行善的起點

很少人有這種膽識和智慧。公益平台基金會的捐助者之一施先生,是一位事業有成的企業家,與公益平台第二次見面,就將一筆巨款和他無比的信任,託付給了基金會。多年來,他低調且不求回報,默默支持均一的孩子們學習,因為他一生的信念是「關心比我們更弱勢的人。」

「支持公益平台,是我義無反顧的選擇,台灣有更多這種理念的人,就有更多原住民得到更好的教育、生活水平得以提升和改善。」

一袋巧克力與一張支票

十月微涼的下午,施先生清健的身影出現在公益平台辦公室,手上提著一袋禮物,「我猜你們年輕女孩子們應該都很喜歡吃巧克力啊~」施先生笑咪咪的說著。帶著英國紳士風範、謙沖有禮又溫文儒雅的他,總是帶著小禮來辦公室探望大家。

這份關心,包括他對公益平台承諾連續五年穩定的捐款挹注。

2001年,施先生於香港成立芝蘭基金會,2009年退休之後,他預計將有更多的時間回台灣,希望在台灣也能成立類似的基金會,因此他每次回台就多方探詢,尋找適合的夥伴。

2013年,一個很普通的日子,嚴長壽董事長接到辦公室同仁的電話,「施先生來探訪,帶著一張支票來了。」他說,這是他準備設立基金會的錢,但是他決定捐給公益平台基金會,而且他想跟總裁說一句話,「因為你做的事情、你這個人我可以信任。」

低調的他特別請我們不要寫出他的全名,他回憶說,「那天是我第二次見公益平台的朋友,但是我過去一路觀察嚴先生做的事情,他寫的書,我每一本都看過;你們做的事情,我都很支持,他的理念與我非常接近。我想,成立基金會太複雜了,樣樣都得自己來,但我人又不在台灣,與其自己請人從頭做起,不如支持一個我可以絕對信任的團隊。」

一份信任的託付 支持一百多個孩子尋找未來

有了施先生連續而穩定的捐款挹注,截至2018年,已經連續5年。這些經費,支持著上百位雖然在社會經濟上居於弱勢,但是對自己的人生有期待、有夢想的均一孩子們學費、住宿費。多年下來,今年有2位接受他捐助的原住民孩子,啟程前往美加繼續深造。

5年的承諾,代表一個穩定的支持,施先生希望藉此,讓這些孩子獲得充足的教育資源,建立他們的自信與面對未來的能力,而且有機會跟其他學生一樣,站在平等的地位上、被看見、被肯定;同時他的捐款也支持宜蘭慈心華德福創新教學改革,讓台灣的實驗教育能開出不同的花朵。

他很關注現代社會中的弱勢族群,長住香港的他,每天早晨散步時,認識了很多在住家附近幫主人遛狗的菲律賓外勞。他說,「她們是香港很重要的家庭勞動力,她們領的錢可能是全港最少的,月薪只有那微不足道的美金560元(港府規定的最低月薪),離鄉背井隻身在外拚博。」

他說,她們不僅任勞任怨,每逢周末或假日難得歡聚一起,有說有笑,還載歌載舞,好不令人羨慕。根據民調,她們自認是全港最開心、最幸福的族群。「誰說越富裕會越幸福?人若不知足,即使整日汲汲營營,也不見得會比他們的家傭過得更開心。」

社會上的少數,很容易成為資源和經濟上的弱勢,施先生總是特別關注這些少數人的需求。

也因此,他特別指定他的捐款有70%要用在原住民的孩子上。「原住民是台灣最早的主人,我們都是後來的掠奪者。」他語重心長的說,今天原住民的處境不是因為他們不爭氣,而是早年被漢人從土地肥沃的地方驅趕,一路被迫四處遷徙。「花東的原住民孩子得到的資源太少了,如果從教育著手,就有機會提升他們的競爭力。」

為了不辜負所有捐款的天使們對均一的託付,每年,均一的夥伴不辭辛苦,到台東和花蓮的偏鄉進行探訪,一個一個找出最需要協助的家庭和孩子,邀請他們到均一來上學,提供這些偏鄉孩子,尤其是原住民學生,均等的教育機會及公正的資源分配。用教育翻轉他們的未來,讓東部的孩子,也有機會選擇一條自我天賦之路。

一生仗義、好打抱不平,人生格言「幫助比你更弱勢的人」

施先生身材不高,斯文有禮、待人寬厚,但一生好打抱不平,內心熾烈,反差甚大。大二時擔任班長,為了幫全班同學反映老師上課問題,差點被開除;年輕時他曾經為了抗議老闆苛扣遲到員工的薪水,最後竟憤而離職。

「這些女職員已經是整個工廠裡面薪水最少的人了,但是每個發薪日都看到她們互相抱著哭,因為遲到或早退,一兩百塊的月薪被扣就是幾十塊錢,老闆賺這麼多,真的不差這些錢,但是這可能是她們全家的生計依靠。我跟老闆拍桌,最後抗議無效,我自己離職。」雖然是多年前的往事,但他講來猶有怒意。「六十幾年過去了,我還是覺得台灣大部分的雇主仍然較為刻薄。為什麼我們在待人處世上不能更寬容一點?」

當時的他已經是被老闆視為接班人的當紅人才,卻捨棄高薪,背後有著深厚的家庭教養。施先生回憶說,小時候,他家門外到了周末下午總有擦皮鞋的、賣臭豆腐的、磨刀的外省小販經過。父母親都要大家把皮鞋拿出去給他們擦擦、剪刀菜刀拿去磨利。他覺得很奇怪,他和兩個弟弟才將鞋子擦得晶亮、廚房的菜刀上星期才磨過,何況當時家裡經濟拮据、僅依賴父親白天當會計、晚上騎腳踏車到萬華夜校兼課,雖然不致於捉襟見肘,也只能算是小康之家而已。他長大之後才理解這個舉動背後的深意:「關心並善待比我們經濟更差的人。」

熱愛閱讀的他,至今仍保有隨身帶本書的習慣,書中的價值觀無形中也養成了他重要的人格特質。「我國小四年級之前受的是日文教育,以有限的日文程度,每天放學回家,書包一丟,就隨便抽出父親購買的《平凡社百科大事典》,翻到哪裡就看到哪裡。不僅看得津津有味,還獲益良多。人們常說開卷有益,從我個人的經驗還可加上:翻開一本書,看見全世界。只要考試有課外題,我一定是全年級最高分。」小時候讀的世界名著,他如數家珍:雨果的《孤星淚》(另譯為悲慘世界)、狄更斯的《雙城記》、《塊肉餘生記》、大仲馬的《基度山恩仇記》、托爾斯泰的《復活》、《戰爭與和平》、司各特的《撒克遜英雄傳》、羅曼.羅蘭的《貝多芬傳》等等,「這些書裡的人,都站在弱勢者的那一方,這對我的人格有很大的影響。」

 
父親是一輩子的榜樣 教育讓人生有希望
 
施先生今年85歲,在香港經商居住五十多年的他,是道地台南人。他的父親九歲前父母相繼去世,從小由幾位叔叔栽培支持從國小一路念到大學。「父親是我們施家第一個上大學的。」施先生說起父親,相當驕傲。「父親從小學到大學畢業,數學考試每一次都是全年級最高分。」
 
他說,「比起他的同輩,光復前父親不僅在學業上鶴立雞羣,仕途上也平步青雲,好不風光。成就很好,但他始終記得是接受了他人的恩惠而成長,因此他日後只要身邊有餘錢,總也是支持親友們的孩子念書。」這種種使得施先生特別注重下一代的教育,在他創業的公司,約莫從12年前開始,所有員工不需要經過申請,只要家中有就學中的孩子,他就支付助學金。甚至在他退休前一年,算好了這些孩子要念到大學畢業的費用,將整筆金額交付銀行信託部門,「就算公司結束了,這筆助學金也可以照顧員工的孩子們到大學畢業,不需要擔心。」他在香港的基金會,同樣也關注兒童的教育,以及醫院裡沒有能力支付孩子醫藥費的家庭。

施先生說,「我的志氣不是特別高,沒想過要創業,但是創業後發現好的企業可以造福許多人,這,是我人生最大的滿足。」

身為一個事業有成的工程師,金錢的價值對他來說,卻與商場上的錙銖必較、精密計算,背道而馳。數年來他捐出去的家產無可計數,他甚至也做好了長遠的財務安排,「我成立了一個家族基金,我的孩子和孫子們可以維持一般中產家庭的水準就夠了,多餘的何必留在身邊?」他不戴名錶、服裝樸素、用環保袋,他非常謙遜地說,「我真的不覺得我有什麼付出,人只要日常生活上夠用就好了,其他的可有可無。」

就這樣,此後每年公益平台都會收到他的捐款,如此不求回報的對待,讓基金會同仁更想與他分享這幾年來的成果。2014年,夥伴們邀請他參加共識營,施先生回憶說,「那時候我就跟大家說,公益平台,是我百分之百正確的選擇。我很感激工作夥伴們對原住民孩子們的付出,他們的辛勞,結的果子都在這些孩子身上看到了。」

今年夏天,基金會再度邀請他到均一參加英語營,在孩子群中,施先生反戴棒球帽、揹著平常只拍荷花的相機,開心地對著均一的孩子們一直拍照,孩子們也熱情邀請施爺爺一起合照。回想當時的心情,他露出慈祥的笑容頻頻說,「看到孩子們有機會接受這麼好的教育,真的替他們高興!」
 
 
孩子們寄來的卡片,是我這輩子收過最美好的禮物

長住西化甚深的香港52年,每年12月,施先生都會收到很多耶誕卡片,包括生意往來的供應商、數十年的客戶、帶過的部屬、感情深厚的同學,但是每年他也非常期待從台灣寄來厚厚的一大疊卡片或書信,便宜紙張的卡片、有些字寫得歪歪斜斜、修辭不一定很美,但充滿無限感謝。

「那是我這輩子收過最高興、最有意義、最值得珍藏的禮物。」施先生笑得很燦爛。每一年均一的學生們都會寄卡片給施爺爺,多年來、上百位花東地區的孩子因為他,得以接受教育,甚至即將踏上以前從來不敢奢望的出國留學之路。卡片上滿載了說不出口的感謝。

「能夠代替我的父親幫助這些孩子們,我最開心。」

這些一直受到施先生眷顧、守護陪伴的孩子們,一直都還沒有盼到施爺爺親自回覆的卡片,他很樂意借這個機會,將他在國小當童子軍時,一直到現在時時刻刻銘記於心的團訓:「日行一善」作為給均一同學們的賀卡。

訪問結束前,他不忘加上「明年無論如何,我想到均一去參加他們的畢業典禮。」

(採訪撰稿/ 黃惠玲)